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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顾】《天仙与狗》第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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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两人填饱了肚子,起身离开时,打门外跑进来一个孩童,端了一碗热气腾腾汤水,许是跑的急,许是门槛太高,脚下一绊,那只碗脱手飞出,应声而碎,而碗里的热汤尽数掼在了顾青裴衣衫下摆。

       巧也不巧那汤刚从炉火上端下来似的滚烫,灼得顾青裴一颤。

       他尚未反应过来,那边原炀已经端了方才桌上两人剩的一壶半凉茶水给他冲洗起来。

       仍有余痛针刺一般,但较之方才已有缓解,饶是这样,也让顾青裴变了脸色。

       那孩子知道自己闯了祸,吓傻了一般乜呆呆站在原地,葡萄似的乌黑眼里蓄满了泪水。

       几日相处,便能明了顾青裴是何许人也,纵他心中波澜万丈,面上也是不动声色,情急之下露了真情,想必是痛得狠了。

       原炀心疼不已,一把拽着那孩子衣襟捉小鸡仔似的提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 强忍的泪水在看到原炀凶神恶煞的表情后一瞬决堤,那幼子放声大哭起来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被那哭声震得脑仁儿直发疼,一面格住原炀将落未落的一巴掌,一面呵道:“你与个孩子计较什么!”

       烫那一下属实不轻,原本就有些不愉,又怕原炀犯浑,心里起急,语气就重,原炀先是一愣,随即“腾”地站起来,眼神在他和孩子之间逛了几个来回,气冲冲地出了门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,看着那孩子兀自大哭不止,只好软语哄了。同店家要了毛巾温水给他擦着小脸时,孩子还尚且抽噎不止。

       待他稍有平复,才问了来龙去脉。

       这男孩原是镇上富户陶家幼子,小名唤作狸儿。

       “这伤处并不妨事,莫要担心了。”顾青裴轻声道。

       “可……可是,药也洒了。”孩子仍是哭丧着脸。

       那一碗黑乎乎原来是汤药。

       “你端着药来这里做什么?”

       “阿嬷生病了,要喝药才能好起来。”

       他说得断续,但也讲了个大概缘由。

        生母背弃,寄于主母膝下,惟留一个乳母抚育他长大,近日夜里风寒,阿嬷不慎染病,未得好好医治,拖了月余不见好转,甚有加重。

       “那药里差一味大枣一味生姜,我忘了……想着上这儿来讨,我不该忘了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 “家里厨房没有这些食材么?”

       那孩子一顿,哽道:“他……他们不许我进厨房的。”

       这便是仆人欺主了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向外瞥了一眼,夜幕已然降临,这么小的孩子独自跑出来许久都无人管问,也就明了为何一个六岁男童尚无大名。

       “那我领你去药铺抓药可好?”顾青裴询道。

       那孩子攥了攥衣角,脸蛋儿红扑扑的,不知是方才哭的还是紧张所致,嚅喏道:“我……我没有钱。”

       顾青裴牵了他手:“当是我探望病人的见面礼罢。”

       领着孩子出门,这边事端平息,他便担忧起原炀来,不知他生着气去了何处。

       不料甫一出门,就撞见了心里想的人。

       原炀就那么定定地站在茶馆昏黄的孤灯下,倚墙垂首,隐没在阴影下,表情晦暗不明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出来时,他似是心有灵犀般的抬头看了一眼,随即又偏过头去。跟了上来,又一语不发。

       那小孩下意识往顾青裴身后一缩,顾青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,任由原炀跟着他们。

       “你如何知道要桂枝汤的方子?”顾青裴低头问道。

       “我从书房里查来的,那书上写了的,‘大阳病,风寒,桂枝汤主之’……”

       顾青裴心下惊异这孩子聪慧如斯,尚未开蒙便能自查医书,背诵起来虽有谬误,但能记得十之八九已是不易。

       “你记得很好,只差去了一处,这句原是‘太阳病’,是太阳所主肤表与经络感受外邪,正邪交争于体表,营卫失调所致的疾病。你从何处识字?”

       “家里请了先生给哥哥们讲书,我在外面偷偷听了的。”

       “先生还讲《伤寒论》?”

       “你怎么知道我查的是这本书?”

       顾青裴笑道: “卷第一,辨脉法,‘脉有阴阳,何谓也?答曰:凡脉大、浮、数、动、滑,此名阳也;脉沉、涩、弱、弦、微,此名阴也。凡阴病见阳脉者生,阳病见阴脉者死’。”

       陶狸又惊又喜,道:“你竟然全能背下来!”

       “那你现在能回答我上一个问题了吗?”

       “先生不讲《伤寒论》,只提过一次,但那书就搁在他桌上……他午时也是要去用饭的。”

       看来这商贾之家,要出个医者了。

       原炀跟在这一大一小后面,坠得不远不近。

       到了药铺,对症开了药,打了包递到陶狸手里,顾青裴想起那处烫伤,添道:“可有消肿的药膏?”

       店主应声有,刚要拉开抽屉,一眼瞥见原炀,奇道:“方才这位客人已经拿过几盒的,还要么?”

       顾青裴并未回头看向原炀,只顿了顿道:“是我记岔了,那便不要了。”

       那边陶狸拿得了药,心满意足,也胆大了几分,经过原炀时疑道:“咦?哥哥也拿了药的?”

       原炀把手上东西一藏,瞪了他一眼,陶狸一缩脖子,快步跑到了顾青裴身边。

       “看来我给阿嬷拿了药,哥哥也给哥哥拿了药呢。”

       童言稚语,无所顾忌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看向原炀,对方只偏过头去不与他视线相遇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送陶狸到陶府后门,看他叫开了门有仆人迎了进去方才放心离去。

       一转身,就是原炀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看了看天色,道:“夜深了,今晚就宿在镇上如何?”

       原炀并不作声。

       此时人定已半,街上寂寥无人,唯有远处的一二声犬吠传响。

       也只有此时,才听得清彼此的呼吸,或轻快,或凝绝,或粗重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轻轻叹了口气,柔声道:“还生气呢?”

       原炀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 那便是了。

       他心里满满的都是顾青裴这个人,见不得他受一丁半点儿的委屈,那样滚烫的药汁撒到身上,定要烫去了一层皮,可这个人似全不领情般的,只让他怒火中烧。

       气冲冲地夺门而出,稍有冷静便心忧起来,唯恐自己的鲁莽举动惹得顾青裴厌弃于他,转念又很是痛恨自己如此在意顾青裴如何看他,一时诸念杂糅,压的他胸口发闷。

       “我知道你气我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   “你为我出头,我很感激。但他是无心,犯了错没有逃走,于一个孩子来说,已是天大的勇气了,并无大错,你又何必下那样重手呢?”

       有多少成人尚做不到如此呢?

       “我只一时情急,不该说得那样伤人,给你赔不是。”

       听着他轻声软语,原炀心头的火莫名地就熄了。

       只是还有些不甘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见他面色稍霁,故意询道:“你给我买的药呢?给我瞧瞧。”

       他伸手去要,原炀一躲,他便扑了个空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勾唇一笑,亮晶晶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瞧着他,碰了碰他的手,催促道:“来呀。”

       原炀把药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 顾青裴笑道:“有心了。”说罢伸手要去揉他头顶,却被原炀一把捉了腕子,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 原炀的动作略有些急切,存着报复的心,不管顾青裴如何挣动,卡着他下巴撬开他牙关,粗暴地索要着他的补偿。

       怀里的人开始尚在呜呜抗议,后来只余不均匀的粗短呼吸,交织在这样的夜里,竟不辨你我。

       原炀放开他的时候,他连指尖都是虚软的,那药包几欲从他手里滑落,便被原炀接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 原炀环住了他,头埋在他颈窝,温热湿润的呼吸洒在他耳边,闷闷地。

       “不许你讨厌我。”

       顾青裴哑然失笑,轻抚着他宽阔肩背道:“不讨厌。”

       怎会只是不讨厌呢。

       风中夜灯拉扯着两人相拥的身影,分外漫长,浑然一体。

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 先前两人吃面的那间茶馆二楼便是客栈,两人决定就宿在此处。

       见他们回来,嫌隙尽消,老板娘笑意不减,收了住店的银钱便安顿他们住下。

       再看那门前孤灯,也不尽然是萧瑟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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